图书能用机器翻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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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进版权图书已经成为我国图书出版行业中极为重要的一个部分，一种或许不太可靠的说法是引进版图书在我国图书零售市场占比高达30%。引进版权图书出版几乎必然涉及的一个流程就是翻译，而翻译质量往往在很大程度上会影响出版物最终的质量和口碑。对引进版图书翻译质量参差不齐的问题，近年来市场上批评甚多，有关注出版物市场秩序的，也有关注译者生态的。此外，随着国民外语教育水平的整体提高，普通读者对翻译的关注度也越来越大。在早几年对劣质译文的批评中，常见的调侃是：“这是机器翻译的吧？”

也就是说，机器翻译往往被等同于劣质翻译。这自然也是有原因的。机器翻译因其局限，经常将一些简短但缺乏语境的中文公示语译成让人啼笑皆非的英语，如“签到处”译为“Sign Everywhere”。这种错误在网络上传播甚广，而且也确实极有可能就是机器翻译出来的。然而，近年来人工智能发展迅速，机器翻译也不断迭代，处理水平也有大幅提升。国内开发机器翻译的企业寻找噱头，不但在炒作所谓的人工智能通传，甚至还在2018年产出了“首本AI翻译图书”。不过，这样的噱头往往会遭到翻译学界专业人士的反驳和批判。

在许多专业或非专业读者看来，机器翻译的图书质量还难以得到保证，将机器翻译运用于图书可能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尽管如此，使用机器翻译图书的情况却也真是存在的，而且往往会引起不小的争议。可是，撇开争议和偏见，我们可以问几个问题：机器翻译的水平到底如何？机器是否能够用于翻译图书？译者和机器应该有怎样的良性互动？

有必要厘清几个重要的概念，即机器翻译、机器翻译译后编辑、机器辅助翻译。机器翻译是指由机器完成语言转换。译后编辑是指人工对机器翻译产出的文本进行改良。机器辅助翻译是指译者在软件中双语预料记忆库、术语库的辅助下进行翻译；一般的机器辅助翻译软件都可以接入各公司的在线机器翻译，所以机器辅助翻译有时也包括了机器翻译和译后编辑两个方面。所谓用机器翻译图书，一般都是指图书经过了两个流程，即机器翻译和译后编辑（这个流程主要由译者负责，但其实出版社编辑也参与了其中），因为未经译后编辑的机器翻译文本质量根本无法满足出版物的质量要求。

许多读者对机器翻译水平的认知还停留在那种误译的公示语上，但是实际上，随着语料库的扩大和丰富，以及方法的优化和升级，以往那种字对字的字典式翻译已经很难见到。深度机器学习已经被多家公司整合到翻译系统中，无疑提高了机器翻译的水平。谷歌在2016年发表论文，推出神经机器翻译，声称可以将翻译错误平均减少60%。其实，用谷歌那篇论文的一部分摘要试验，在谷歌翻译中将其译为中文：

Neural Machine Translation (NMT) is an end-to-end learning approach for automated translation, with the potential to overcome many of the weaknesses of conventional phrase-based translation systems. Unfortunately, NMT systems are known to be computationally expensive both in training and in translation inference. Also, most NMT systems have difficulty with rare words. These issues have hindered NMT's use in practical deployments and services, where both accuracy and speed are essential.

神经机器翻译（NMT）是一种用于自动翻译的端到端学习方法，具有克服传统基于短语的翻译系统的许多弱点的潜力。不幸的是，已知NMT系统在训练和翻译推理方面在计算上都是昂贵的。而且，大多数NMT系统都很难用罕见的单词。这些问题阻碍了NMT在准确性和速度都至关重要的实际部署和服务中的使用。

可以看见，机器翻译的译文准确，表意清晰，毫无歧义。机器翻译最初被用于政府和军事文件，而如今应用已经相当广泛，但它仍然只适用于处理词句类型固定、语义清晰、重复性高的非文学文本，如果说明书、科技类文章等。在处理大多数文学作品时，机器翻译系统无法理解词汇的复杂语义，而且文学作品的语言同质化极低，语料积累少，可供系统依赖和学习的材料缺乏，所以整体而言译文质量不高。用《飘》中的一句话在谷歌翻译中试验：

“You will go ,”he said , " If I have to drag you by the neck and plant my boot on your ever so charming bottom every step of all the way.”

他说：“你要走了，如果我不得不拖着你的脖子，把靴子插在你那迷人的底部上，一路走来。”

这一句译文，无论怎么看都不合格，甚至无法做译后编辑，只能重新翻译。这么看来，机器翻译系统能不能用于翻译图书，这其实是一个有些错位的问题，其中隐含的还是对机器翻译质量的不信任。我们应该这么问：机器翻译系统能用于翻译哪些类型的图书？因为，决定机器翻译的应用场景的是文本类型，而非文本的载体。具体到某个图书项目，决策人应该考虑图书是否为非文学的实用类作品，语句逻辑是否清晰，意义是否明了；考虑如果采用机器翻译，那么译后编辑的工作量和难易度是否适中。机器翻译作为一种辅助技术，其最重要的作用是在保证译文准确、可读的情况下，提高翻译的效率。

当然，在翻译文学作品的过程中（这里指的不仅仅是严格的文学作品，也包括人文社科领域的许多著作），机器翻译的不适用性毋庸置疑。硬要使用机器翻译，先拿机器过一遍，再去组织语言，这样的做法反而会打断译者的阅读和理解，让译者很难对文本有全局性的把握。机辅翻译软件的断句也会产生这样的问题。而且，机器翻译出来的文学译本，译后编辑的过程无异于重译，这完全违背了提高效率的初衷，甚至会影响译者的水平，导致翻译质量更多。

使用机器翻译图书的想法，或许会遭到反驳。但是，这种对机器翻译的抵触必然暗含着一种矛盾：一方面，译者被要求隐形；另一方面，译者在主要翻译流程上的缺席又会造成担忧。机器替代人的忧虑，并不只存在于翻译领域。有些工作注定会被机器接手的，有些工作却永远只能有人来完成。既然这样，那就只能让机器做它们擅长的，人类做人类擅长的——比如说，书写机器无法翻译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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